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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杨家峪
2015年10月10日 

山还是深山,林仍是老林。

初秋季节,我再次来到外婆家居住的田黄镇杨家峪,捡拾尘封已久的童年记忆与梦想。

峪者,山中谷也。杨家峪是隐在深山老林、地地道道的峪。小时候我到外婆家,要踏着布满石块的小道,翻山越岭,路上常会摔跟头。我一直揣着一个梦想:那就是有一条通向杨家峪的宽阔平整的路。如今梦想成真了,我的车顺畅地开到杨家峪,再次看到了她独特的美。

说她独特,老辈人这样评价她:村不大片不小,喝着渗山水,听着戴胜(一种鸟)叫,两年不收饿不着;也有老辈人这样评价她:把东当成南,大山矮二山,河水往西流,晌午才吃早晨饭。

杨家峪村确实不大,但占地不小,如一幅山水国画恰到好处地留了些白。有的片区,房子之间若离若合,悟不透、猜不着,如行草的连笔断了线却连着筋,呼应着;有的片区,房子之间粘粘乎乎,往往是这家的院落齐着那家的屋脊,这家的门窗冲着那家的山墙。所有房屋大都是用石头砌成的,像晒粮似地散落在山膀上。没有“风水”的刻意刻板,却达到了自然天成的顺眼顺心。别看不少房屋都盖得跌跌撞撞,却像不倒翁似的,任凭风吹雨打硬是没倒下。站在高山之巅,俯视整个杨家峪,高低错落的房子与村外那涌浪般整整齐齐的梯田,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正因祖祖辈辈顺应自然、随遇而安的率性、本分和执着,才无意间扩大了杨家峪的外延,又丰富了杨家峪的内涵!

弯弯曲曲的石巷太窄了,窄到刚容过一头牛,窄到醉汉倒不了地。地面是用不规整的石板铺就的,早被磨得光滑可鉴,让村庄悠远的历史不证自明,让人不由地穿越时空,发出几多思古幽情。踯躅在青苔泛起的石巷里,恍若那人畜的脚步声、村妇的唤娃声,以及乡间特有的天籁之音,又在巷内不时飘起。村前的一条小河冲破了群山的羁绊,卓绝地向西流去,不知道将投向谁的怀抱。经过“美丽乡村”的整容描画,河水恢复了洁净的容颜,倚着村庄不离不弃,静默得如春光里临窗思君的娴妇。

杨家峪的村内村外、山上山下、河边路旁仍一片葱茏,空气中清晰地透着果树和青草的气息。呼吸着杨家峪的空气,不禁突发奇想:这空气,是不是也要像漫山遍野的桃、梨、苹果、栗子、山楂、花生、地瓜、绿豆一样,应该论称凭票买?“七月的核桃,八月的梨,九月的柿子去赶集”。小时一到暑假,我便慌慌着来这里,这里的瓜果梨桃让我垂涎。那时,表哥领着我徜徉在梨行里,在枝柯间猴似地窜上窜下,挑三拣四,一直吃到腹胀如鼓。

都说“山多高水多高”,但特殊的地质结构让杨家峪的山上打不出水井来。只是在山脚下、村东边有洞清泉,一年四季汩汩地溢着。它是从山上渗下来的,富含着岩石的微量元素、草木根须的汁液,有点甜、还没碱。人畜就这样饮着矿泉水,放心着,滋润着,深呼吸着。因山势高,植被绿化好,这里形成了一方“小气候”,相对较低的气温吸着湿热的云雨首选这里,因此这里的降雨量反倒比其它地方多些。一些不知名的鸟儿也来凑热闹,在绿荫中跳跃穿梭,在幽谷中婉转啼鸣,本想弄点儿动静,反倒平添了几分幽静。

杨家峪山地多,农机派不上用场,只能靠肩挑、人抬。凭着这种吃苦和节俭,倒也衣食无忧,甚至还能节济山外的亲友。这里热衷传承手艺,石匠、铁匠、木匠走村窜巷,编席、编篓、编筐手艺精良,油房、药房、孵鸡房名声很响,至今老婆婆、新媳妇、大闺女还都会绣花、纳鞋垫、做孩童的虎头鞋……真是“两年不收饿不着”!

杨家峪背依着名不副实、兄弟颠倒的大山、二山。山在村庄的西北方向,遮挡了些冬季凛冽的西北风,温暖了山里人的身心。但也造成了另一种尴尬:就是方向的迷失。本来依山而建的房门朝东,这里的人偏说是南。顺势而为、依山而建本身也是一种“方向”,杨家峪人这种不为外人所动、不跟风向转舵的执拗劲儿,不也是一种正确的生活的理念、状态和方向吗?这里的人们行走在大山围就的“甏”中,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没有实质上的时差,只有所谓的误差:山外已日出,这里才胧明,所以山外的人夸张地说:“晌午才吃早晨饭”。山,山外是山,山外还是山。群山是杨家峪的隔音板,一切声音都容易在村内回荡、盘旋,但仅限于村内,外边听不到她的心思,不了解她的性格。杨家峪就这样,以一种罕见的抱朴守拙、执拗执着,为大山外的我们守住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本以为地上没路,就会堵了心路,少了出路,甚至没了活路。但是,我们看到的更多的是,道路宽了,心路却窄了;出路长了,活路却短了。出去进来的人顾及、谈论的多是外边的风景,不少乡村被瞬间趋了同、破了相,让人不禁纳闷:童年稚梦、乡土味道、故园本质,还有家国情怀,都到哪里去了?

外婆的杨家峪,一个遥远的尘封的梦想!外婆的杨家峪,一挂梦中轻曳的摇床!外婆的杨家峪,大山深处的杨家峪,您,仍能让我再次宁静、进入梦乡,那么褥贴,那么酣畅……

 

作者:杨学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