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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房子
2015年07月28日 

如今农村的面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净化,绿化,亮化的一点也不比城市差,人们都盖了新房子或搬进新社区。原来那些又低又矮、又旧又破的小草房子早已成为历史,再也难觅踪迹。

我家的草房子是村里最后一个拆掉的。前些年,四周的邻居都陆陆续续拆了旧房翻盖新房,有的甚至盖上了两层三层小楼,我家的草房显得特别碍眼,像个丑小鸭。村里劝我家也收拾收拾,母亲觉得我们都在城里工作生活,平时回家较少,迟迟没有动工。直到有一年下暴雨把草房土坯冲塌了,屋顶的草也粉化了,母亲才下决心推倒了草房翻盖。动工那天,我看见母亲眼里饱含泪水,一副恋恋不舍的神情。

草房子是我们村的“荣誉榜”。我家临路,村里便在我家的后墙上制作了一块黑板。在那个挣工分的年代,小黑板前是最热闹的了,谁家的劳力多,挣得工分也多,排名自然也就靠前,也间接说明这家过得宽裕。因父亲在外工作,我们姐弟几个又小,不是整劳力,所以每次公布工分时,我家都靠后。有好事的邻居还拿这事儿嘲讽我们,说你们家这辈子是跳不出这落后窝了,孩子大了等着打光棍吧。这时旁边还有附合的嘲笑声。这让好强的母亲很是受不了,低着头红着脸不说话。村里每次公布工分的日子,就是我们家的耻辱日。后来母亲养猪,养兔子,养鸭子,不分昼夜地忙碌着,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不论半夜什么时候惊醒,第一眼看到的总是母亲忙碌的身影。直到有一天,我们家用养殖的钱买工分,不再欠债了,从来不多言多语的母亲在小黑板前说:“你们能过什么日子,俺家也行,俺绝不会让俺的孩子大了打光棍!”细细软软的声音显得那么有份量,周围顿时静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些嘲笑过我们的邻居也都红着脸走开了。

草房子是我童年的乐园。父亲从城里带回两只鸽子,我给它们在屋门边安了家。这可了不得了!不知这两个小家伙有这么大本事,从外边引来好多鸽子。一开始我还挺得意,母亲也没在意。直到有一天,母亲下地回来,看到好几百只鸽子在我们家草房顶上盘旋,把半个屋顶的草都衔跑了,我们这才慌了神,喊邻居帮忙赶走了它们。事后我才知道闯了大祸,再晚一点回来,整个房顶就没了。正月十五的时候,我们农村小孩喜欢把平时用过的帚把头点着,往半空抛,充当烟花,有一年十五我扔来扔去玩得正高兴,一不小心扔到房顶上了,瞬间把房顶点着了,这可吓坏家里人,赶紧找人帮忙救火,忙乎了大半个晚上才浇灭……每每想起我惹得这些祸来,总觉得对草房子有愧意。

草房子是我们的精神归宿。父亲病重的那些日子,他吃不下,睡不着,不能坐,也不能躺大会儿,别人看着都难受,别说他自己有多难受了。有一天,他非得让我带他回老家看看,刚一踏进屋门,便看见他两眼放光,精神一振,我扶他在床边坐下,他喃喃地说:“快40年没在这屋里睡过觉了”。他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露出好久不见的微笑,神情安祥,显得特别平静。他说:“孩子,过两年别忘了给屋顶换换新草。”我顿时泪如泉涌,说:“爸,咱家都盖新房多少年了,早就没草房子了。”,“噢,我都忘了”,父亲笑了笑,这一笑永远定格在我的心里。

有时因工作去农村,我总是不由自主地东张西望。年轻的同事问我是不是在寻找什么,我笑而不语,心里想他们这个年纪,是不知道草房子为何物的。

有时去农家乐吃饭,看见老板把餐厅布置得象茅草屋,第一反应便是和看那些重拍名剧感觉相似:最多只能雷同,经典难以复制。

 

作者:李宏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