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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老家的夏夜事件
2013年07月29日 

夏夜的凉风从平原的深处吹来,很少能越过四周的石屋墙进入房内的。家里的人纷纷向外转移———母亲们带领几个女娃只在大门口、村街通风口休憩,摇着芭蕉扇,说着鸡毛蒜皮;男人们则扛着席筒,断断续续来到西场,把鞋子垫在席的上部权当枕头,四仰八叉酣睡了。

我夹杂在这群男人帮里,深夜也同他们一块躺在硬平的苇席上,听事不出村的贫乏的闲聊,也可听路西河沟里青蛙的鸣叫,长时间对视上天数不清的星星,在万般寂静里悄然入梦。

直到有一次,睡到下半夜,我起身撒尿,发现人走了大半,一问才知,他们去农场了。

那时节,村里缺吃穿,也缺烧的。我们这帮孩娃几乎挖地三尺,凡是庄稼根部埋在土里的,都叫我们彻底挖干刨净;地上的树枝叶、庄稼杆、衰草棵,或穿或耧,一扫而光。当时没有环境整治一说,春冬季节,场光街净。夏天割麦还用手工,弯腰持镰刀,约移十步捆一麦个,亮晃晃的刀柄在麦子底部闪烁,一趟子活下来,地上尽露麦个和刚诞生的麦茬。

农场是机械化收割,麦茬齐膝,还可再割一次烧锅。一开始发现这个行当的只是少数,到后来,几乎出动了全村的男女整劳力。他们抗着扁担长绳,手持镰刀,一路浩浩荡荡,神秘地潜入农场广阔的麦茬地。

农场地处我村的北边。从我村去农场要经过一个大河滩,还隔一道河,因干麦秸不能经水,很多人都要绕到河西桥头,走大路进入麦田,光来回要走十几里路。乡人们只尝了两天甜头,就让农场的保卫知道了。他们牵着狼狗,开着安有探照灯的军用绿车,迫不及待的追赶而来。人家也是捍卫国家的财产哪!人家要把麦地深翻,将麦秸在地里沤烂为肥,为秋豆生产储存养料。乡人们从没见过这阵势,都急着逃窜。他们不是吓唬一下就完,他们是拼了命的追赶。狼狗狂啸而来,但又不敢离得太近,社员们手里都握着重重的武器啊!据亲历者心情平复后说,狼狗也没真的伤着人,但一路上散掉的麦秸、凉鞋无数。也有少数被逼急挑着麦秸跳进河的,过了河仍吃力地挑着加重的麦秸踉跄前行。

第二天,大队喇叭开始广播了。只听支书清了清嗓子,痛心疾首地说:社员同志们,丢人哪!这叫什么?叫偷哎。再穷也要有志气!人要脸,树要皮,电线杆子要水泥,没脸没皮还叫人?人家来找大队了,说这叫破坏工农关系!人家农场什么东西都是好的,人家屙派屎也是香的……

支书训社员的来回话,在村庄的上空,响了三天。

后来听音,支书的气确实消了不少。

 

作者:孙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