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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苏花里的乡愁
2015年05月19日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余光中《乡愁》

 

已未羊年暮春,孟府流苏又应季而开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比往前似乎更盛些。

孟府流苏是孟子嫡裔对家乡的馈赠。因为每年这个时节,总有清雅的花香以赐书楼为中心,一层层地往外散溢,让游览于孟府中的游客闻到,让居于孟府四周的乡邻嗅到,大家共享流苏花独有的芬芳。流苏花在江北并不常见,特别是鲁西南地区,除了孟府的这两株外,还有两棵在济宁戴庄医院公园,大概也就仅此而已了。

孟府的两株流苏从明朝开始,就静立在赐书楼前。年年岁岁于四月间凝成一团一团似雪如云的巨大花冠,陪伴着一代又一代孟子嫡孙,美丽着他们的眼和心。不过从1945年孟繁骥夫妇迁居南京、1949年去台湾后,流苏花就孤独寂寞起来———树下少了雅集时的饮茶赋诗,少了孩子们在花飘如雪时小小的欢呼,少了浓厚的家的氛围。它们年年努力生长、开花,枝干翘立于青灰色的古砖古瓦之上,将期盼的目光投放到世恩堂、礼门仪路直至府门外。近七十年的花开花落后,庚辰月甲戌日,赐书楼古朴的院门外走来一对年轻人,他们让流苏花激动地颤抖起来,洒落一地莹白。

孟令继和夫人陈慈慧是第一次回到家乡、走进孟府。作为孟子第七十六代嫡孙,代理亚圣奉祀官,他却从来没在孟府生活过。之所以说“回”,是因为故里与孟府已在爷爷孟凡骥和伯伯孟祥协话语中温习了一遍又一遍,将“家乡”这锅汤煲得无比香浓。孟令继和夫人站在流苏树下,头微仰,看向赐书楼牌匾,流苏花如雪片般纷纷扬扬地飘洒在他们身上,让我恍然觉得,这一刻,流苏只在为他们盛开。据媒体说,孟令继是位低调内敛的年轻人,生于1978年的他,从历史系毕业后,在台湾从事编辑工作。他很少接受采访,偶尔被记者捉到,也总是表示自己“很平凡”。可从走进孟府开始,孟令继似乎在渐渐和这幢建筑物融合,儒雅之气自然而然地显现出来。他说有过近乡情怯,可走进这座被称为“孟子故里”的城市,走进孟府,心头泛起的,竟是从未有过的温馨与踏实。深植于血脉中的文化传统在故里有了共鸣,让他瞬间明白:我从何处来,我的根在哪里。

听孟令继讲,爷爷孟凡骥直到1990826日去世,在台湾都是一口家乡话,从不说国语。“小时候爸爸经常带我到爷爷家。爸爸还会说家乡话,时常在家里和爷爷说;爷爷是一个很慈祥、和善的人,话不多,但有时候会抓着我的手讲很多很多事情,大多是他以前的故事,可我听不懂。”那时候的孟令继不懂老人的家乡话,不懂家乡话是家乡装在游子行囊中的一把土,能继续涵养着离开故土的根,也不明白老人对家乡的执着与惦念。作为第二代亚圣奉祀官,孟凡骥用一口与台湾社会有些格格不入的家乡话显示自己的思乡情怀,将当时那个叫“邹县”的小城与叫“孟府”的家牢牢地安放在胸口。逢年过节,孟凡骥会把风干鸡、肉冻等家乡菜做给子孙们吃,让家人围坐在一起包饺子,将家乡的味道,家乡的习俗,家乡的草木,家乡的流苏……所有关于家乡的记忆与子孙们分享,哪怕他们不懂。可怎能不懂呢?就像现在,走进孟府,看到流苏花,孟令继恍然以为:我曾经来过这里,我曾在这里生活过。

孟凡骥过世后,其长子孟祥协继任亚圣奉祀官。孟祥协的童年与少年时代是在孟府渡过的,孟府的院落与花草树木无不在他心上留下深深印迹。特别是流苏花。他清晰地记着流苏花开放在四月,每年就开七天花,花瓣洁白如玉,盛开满院芳香……在他19岁时,他怀着惆怅与迷茫的心情与流苏花见了最后一面,然后挥手作别,如同青葱少年离开了心仪的女子,从此海角天涯,相见只能在梦里了。后来他曾得到过一本孟府画册,那是邹城市政府特别寻到台湾赠送于他的,他当时久久地凝视着画册上的流苏,泪水潸然而下。他当时想到了什么?什么让他如此难抑情感?只有他本人知道。如今这位老人也已带着他的故事于201453日作古,再也没能回到孟府里,搂一搂流苏的树干,呼吸一下它的清香。

1992年,孟令继的姑姑孟莲君和小叔孟祥孚曾回过邹城省亲,他们在世恩堂逗留得时间最久,因为这里曾是孟繁骥和王淑芳———即她父母当时的居室。正厅“世恩堂”,明三暗五,正中高悬“世恩堂”金字大匾,中堂之上悬挂一幅海屋添筹、蟠桃盛宴图,为孟繁骥夫妇祝寿工笔画。东里间是接待室,摆设家具,墙壁上悬挂着中外友人赠送的字画。里套间是孟繁骥和夫人王淑芳的卧室,置有床榻橱柜,东墙悬挂的镜框内有孟繁骥夫妇合影照片。看到这幅照片,孟莲君激动得热泪盈眶,在孟府能重新看到年轻时的爸爸妈妈,让她一下子有了时光倒流之感。回到台湾后,孟祥孚不止一次地向家人及朋友提起:“以前悬挂在客厅墙上的四幅郑板桥的字画居然还在,而放在父母卧室里的一切陈设,一张父母年轻时的合照,一床铺着的大红绫缎一直在,那种感觉就像随时等着故人归来似的。”可不就是?古老又年轻的孟子故里正张开怀抱,等待着远方的游子归来。

在台湾,每年农历四月二日,即孟子诞辰纪念日,2000余户孟子后裔会群聚台北市中山纪念堂举行年度祭祀典礼,除了以弘扬孔孟学说为己任外,也藉此表达对孟子慎终怀远的思念。孟子在台湾并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与重视,孟氏后裔也并不十分得志,亚圣祀奉官随着国民党政府迁台后,由于其祀奉官府已付之阙如,所以亚圣孟子只好配祭孔子庙,而亚圣奉祀官则由政府继续支付薪水,同公务员一般。孟祥协那时还是如此,而在他去世后,代理奉祀官孟令继就没有了薪金补助,继续做上班一族。

可孟令继对此十分平静坦然。他说作为孟子后裔,是一种荣耀,但更多的是一种责任和奉献。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对他而言,弘扬孟子文化,要落实到生活之中,从自身做起,从家人开始。除开代理奉祀官这个光环,孟令继还是个有担当的年轻人,他姑姑孟莲君身体不好,基本是卧床养病,他的母亲便跟姑姑生活在一起,照顾姑姑,帮姑姑的女儿带小孩,他和妻子也经常过去探望帮助。他很珍惜自己的家人,想让他们都能活得开心快乐。“母亲一直想回邹城看看,看看爷爷和爸爸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我争取在她有生之年,帮她实现愿望。”

现在的孟府于孟令继意味着什么?他没有说。不过肯定不是蝉蜕,不是他们振翅飞走后留下的一只空壳。“我的身体里流淌着孟子后人的血,当有责任有义务去宣传孟子。如果故里这边有事情需要我来做,我一定会积极努力,义不容辞。”孟令继的目光在幽深的院落中更显绵长,笑容清冽纯粹,仿佛透过流苏花筛下的阳光。

 

作者:顾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