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城外宣网 今天是
文化邹城
文艺
那年,我上农校
2012年08月20日 

恢复高考的第三年,我怀着幸运兴奋的心情跨进农校大门。现已到“知天命”的我,常常泛起属于那个时代的青春记忆,让人怦然心动。

我是上世纪毛主席逝世那年上的高中,到了七八年斗胆参加了“初中中专”的考试,可离上线差了三分,七九年在父母的鼓励下,交学费上了补习班。原本主攻小中专,半年后为避开一百多人考一个的“初中中专”,又转到首次设立的“高中中专”补习班。笔试结束后,自己感觉差的不能再差,可没想到竟进入了“高中中专”体检政审的分数线,这让死心塌地在生产队出圈肥干农活的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接下来报志愿。超出分数线十多分的我,不敢有过高奢望,报了全地区招生最多的济宁农校被很快录取。离家报到那天,因村里首次考出“秀才”,亲戚邻居不约而同地前来送行。那一刻,我看到了乡亲们充满希冀的祝愿,看到了母亲喜悦和难舍的闪闪泪光,让我切身感到故土难离的惆怅。也是从这时起,怀揣着的随迁户口才让我意识到成了“非农业”。

装着少许“毛票”,背着简单行装,只身乘上散发着汽油味的客车。一路上,远望天空是那么的纯净湛蓝,路边的稻田带着绿色身影从身旁闪闪掠过,心情渐渐舒畅,甚至觉得满车的乘客都向自己投来祝贺的目光!

现在我还清楚记得那年的学校:进校门的道路两旁,清一色排列着多年生枝繁叶茂的法桐;路南的校园内,保留着好大一片绿茵茵苹果园,周边布满带刺的枸橘篱笆;路北是一块“纯沙土”篮球场,紧挨着是后来被称为学校“会议中心”的大礼堂。对于刚进校门的我,校园有多大能放飞多少梦想着实像谜一样。

经过一番排队登记签到,凭着入学手续交上少许押金,领到了学校统一配发的暖水瓶、马扎和一个月饭票。在上届“志愿者”学兄热心引领下,我得以顺利迈进作为学生宿舍的单扇门平房。在这二十平方米的空间里,我初次认识了同小组八名室友;在这间斗室里,我们开始了两个学年情同手足的朝夕相处;也是在这间老房子里,我第一次见到上下两层的单人床,以致于睡上铺的我常常担惊受怕,时刻提醒自己多靠墙少翻身,免得掉下床来摔成“残废”。

入学的第二天,新鲜劲儿促使我早早起床围着校园步行一周。我这才知道学校占地至少三四百亩,校内不仅有果园,还有供学生实习用的菜园、农田,林荫小道旁栽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草和稀有树种,静静地散发着沁人肺腑的清香。学校西半部是教学区,硕大的操场北边,新落成的教学楼显得格外气派,一排排学生宿舍还是早期建设的青砖瓦房。经正在晨练的一位中年老师热心介绍,我得知这座农校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建设的,建校之初培养了一大批懂技术有干劲的农村干部,动乱年代历经了好多风雨沧桑。临告别时他深情告诉我:“你们赶上好时候,可以无忧无虑地完成学业啦!”。

那时候,我对这话还是半知半解,只想着在学校熬两年混个“铁饭碗”就万事大吉了,并没意识到稳定的学习环境是那么的珍贵。后来才知道,晨练老师是教我们《土肥》课的知名教授。这位南京大学毕业的高才生,在那个政治年代被早早的戴上“右派”帽子,挖了十年大粪,中断了他的学术研究。我们在校时正值拨乱反正之初,很多象他这样六十年代初大学毕业的专业权威,经历了政治风雨后刚刚回到施展才华的讲台,老师们工作热情空前高涨。上课时唯恐学生们学不会听不懂,有的拿出自己保存已久早已泛黄的图片资料让学生们加深印象,有的带上多年积累的动植物标本让大家仔细观察,还有的把同学们拉到实习现场当堂验证所学知识能否派上用场。

当时,学校设置了农林、畜牧、植保等多个专业。我们学的是在农村接触不少懂得不多的林果专业。在校两年,没见到一个老师拉架子摆谱,让我们这些农村学生觉得可敬可亲。植物学老师冒着酷暑带着全班同学跑遍了市区的公园、教堂等树种繁多的每个角落,教会了我们如何识别二百多种从没见过树种;生物学老师手把手地教同学们制作在显微镜下观察的植物切片,一遍遍描述显微镜下细胞里哪是含有遗传物质是DNA的细胞核和承担不同功能的叶绿体、线粒体、高尔基体;林业栽培学老师拿着树木截面教我们通过年轮看树龄,让大家记住了韧皮部和木质部之间的形成层是树木生长的关键;果树栽培学老师先让每人轮番品尝水果干果报出含糖量,然后说出果实糖分形成取决于磷钾肥料多少和昼夜温差大小的道理,讲解果树修剪时让我们这些将来的技术员们永远不要忘记遵循果树喜壮怕弱忌旺的“中庸”习性……

那个年代,课余生活不像现在这么丰富。最令人翘首的是每月两次的露天电影,再就是收音机里刘兰芳的评书,《岳飞传》、《杨家将》等忠君报国的故事常常使每个人热血沸腾。新评出的全国最受欢迎的十首歌曲大家可以放开学大家唱,日本电影《追捕》、印度电影《流浪者》里的真由美和丽达的敢爱敢恨让我们对感情有了青涩的懵懂,学校新放映的印度电影《大篷车》里的“小辣椒”更是为爱献身的典范。班里的大男生不知是受开放思潮的影响还是想将来全家都是“非农业”,和班里很少的几个女生谈起恋爱。在夜晚黑漆漆的苹果园里,一谈就忘记了时间,进宿舍时绝对是“这里半夜静悄悄”,不闹出一点动静。现在看来,那时大男生们有这个胆值得钦佩。

临近毕业,班主任老师作分配前的动员:“不要觉得我们学校名不见经传,这里是培养全地区农技干部的摇篮,很多公社领导都是我们农校学员,每位同学都要经受住基层一线的洗涤考验。”这些话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班主任老师的话真的应验。同学们通过在农村多年的摸爬滚打,有的成了技术权威,有的办起了“绿色”产业,更多的成了镇街、部门的领导干部。前几年校庆,同学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阔别已久的校园,触景生情,感慨万千。农校旧景不在,新貌尽展。当时的老师们有的早已故去,还健在的老师也早已白发苍苍,却一口还能叫出许多学生的名字,让在场的学兄学弟无不为之动容!

随着时代变迁,由于多种原因,我和许多同学早已改行,原来学的那点专业技术早已所剩无几。尽管如此,多年来我却一直怀着一颗感恩之心。每当见到学校的师生仍然倍感亲切,每当有谁问起自己的学历,哪回都会不无自豪地说:“我是农校学生,我还干过技术”!

 

作者:王友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