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茶属小事，但能写出大文章，编出新故事，尤其在机关里，在职场上。今天不编故事。只记一下他二十几年间的有关倒茶的变化。

刚毕业那阵子满怀抱负，以为能够包打天下，看时局有观点，对现实有想法，这不满意，那有看法，尤其关注一些细枝末节，美其名曰：以小见大。当时最为不能容忍的就是机关干部能喝茶，当时有所谓“领导干部下基层，一人一个罐头瓶”之说，有的领导还给茶杯套上了塑料皮筋织成的套，既保护茶杯又防止手被烫。对领导人上班时间一个劲地喝茶深恶痛绝，我们的农民兄弟劳动强度如此大也没这等浮华。平常进领导人的办公室，从没给领导倒过茶。记得一次单位开大会，几位领导坐在主席台上，作为年轻的秘书，他坐台下第一排；会议进行中，领导们茶杯里的茶水喝得出奇的快，眼看已经见底，领导还在那里难舍最后一滴。主任轻推他的肩膀，让他去台上倒水，他的怒火勃然而起，炙烤着心胸，几乎要爆炸，这不是大庭广众之下让他去巴结领导吗？去献殷勤吗？不干！不干！不能如此露丑，不能受此奇耻大辱。于是，他无动于衷，他视而不见。可能是没办法，四十几岁的老主任轻轻走上主席台，拿起暖瓶逐一给台上领导倒水。他心安理得。

人是会变的。二十年过去了，但当年的小秘书并没有变大，也仅仅是一小小的主任，也越过了不惑的年龄坎，像当年的老主任一样，很多的场合，也会给领导倒水，感觉极其自然，感觉天经地义。在办公室，几个属下都是二十几岁、三十几岁的小青年，有时，他也会往他们茶杯里续续水；早上去的早时，他会不声不响地拎起几个热水瓶到九楼提水，悄无声息地将属下昨天喝剩的茶叶倒掉，轻轻地涮杯子，然后，端起专门盛放剩茶的痰盂，到洗刷间涮痰盂，用手细细地擦拭茶迹。这时，他觉得给大家服务是应该的，自然的，不必声张，无需有意让别人知道。他心安理得。

 

作者 侯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