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红了,红在五月。
每到这时,我都会带上家人来到我工作过的一座小山上去采摘那一嘟嘟鲜红的嫩果,品尝着春天里结晶的喜悦。走上那座山坡,红红的大樱桃在绿叶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娇媚。远远望去,绿色的屏障上抹上了点点红韵,为这座小山平添了几多喜庆,几多美丽,几多浪漫。
在外人眼里,如此美景绝对受到夸赞,但在我的心里除了欣赏还有辛酸。俗话说,“樱桃好吃树难栽”。就在这座小山上,我第一次品尝到了“难栽”的滋味。
这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所在的镇看中了大樱桃的广阔市场,一心想让周围十多个村的百姓受益,义无反顾地乘着山区开发的东风,在镇中央的这座薄土山上摆开了治山整地栽植大樱桃的战场。秋收过后,第一个大活就是改善浅土薄壤。镇里豁上了有限的财力,调集来全镇的劳力集中会战。指挥部在山顶安营扎寨,担任指挥长的镇“老一”吃住在山上,成了个把俩月不下山的“山大王”。管区的各路人马在山的周围搭上窝棚架起锅灶,一干就是一个冬天。刚到乡镇任职的我有幸成为指挥部里一员,整天拿着米尺跑遍山野落实任务检查质量。
山上土层浅,几十公分的“熟土”下全是硬邦邦的“麻骨石”。要让新栽的樱桃树根深叶茂茁壮成长,就必须在起起伏伏的岭坡上挖出一道道深沟,底翻上地抽石换土。参加会战的老少爷们冒着零下十几度的干冷,顶着刺骨寒风,凭着一镢一锨,一块块刨开硬土碎石,翻上沟沿,然后再将表土回填。镢柄上是震裂流血的双手,额头上一直冒着大汗,一天到晚吃的是白菜豆腐煎饼稀饭,让我深切感受到农民百姓的艰苦朴素任劳任怨。遇到实在刨不动的硬石,这才留下来一起打眼放炮。每到这时,漫山遍野炮声隆隆,乱石尘土冲天,蔚为壮观。临近年关,上万亩的山岭彻底翻腾一遍,劳累了一冬的劳力们才陆续回家过年。
春节过后,天气渐渐变暖。镇里开始组织山岭周边村里劳力,在自己承包的山地里栽植假植一冬的樱桃树苗。嫁接的两年生大苗拇指般粗细,全是从烟台等地买来的大樱桃品种,既有红灯、大紫的形象称呼,也有冰库、雷尼尔的“洋名”。那时的农民,只吃过核大肉少的小樱桃,像玻璃弹球个头的大樱桃见都没见过,更不相信保鲜期短的樱桃能卖得出挣大钱,看重的是整好地让花生高产。怕树栽活长大遮阴,不少人在干土窝里放上树苗,滴水未浇就培土,应付了事。镇里尽管前期作了不少动员,也派出了部分干部群众到烟台参观,更是印发了上万份种“明白纸”,介绍种植花生地瓜比栽植大樱桃收入的巨大差距。指挥部联系罐车往山上拉水,又调集机关人员浩浩荡荡上山帮着栽植浇水培土。上山的帮手自带铁锨水桶,两人一组帮助到户,早早吃饭同时出工。一个多月过去,栽植任务总算完成。待新栽樱桃树吐翠放绿,一统计,成活率接近九成,“帮工们”个个都觉得像打了胜仗的英雄!
刚栽上的樱桃树需要缓苗活命,不可能当年结果。到了第二年,嫁接了成熟枝条的樱桃树才长成一顶小伞,即使能够开花结果也是稀稀拉拉,形不成产量。当时,一部分最讲“实惠”的农民已存不着气,耍起小聪明,不把樱桃树当事管,照样使劲种着地瓜花生。到了第三年夏初,听话管理樱桃树的农民,已经能从不少树上摘下半斤八两的大红樱桃。每亩近六十棵的樱桃树一下子有了几十斤的产量。挎着篮子往集上一摆,红的诱人甜的滋润大个樱桃,十几块钱一斤还遭疯抢,不算间作的“副产品”,亩收六七百元早已超出花生地瓜的收成,足以让卖樱桃的百姓喜气洋洋。喜讯带回村,那些早已把樱桃树削成光杆或拔掉当柴烧的农民才回过味来,后悔莫及。尽管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再栽上的樱桃树结果已比早先的晚了六七年。到现在,在这座小山上发财的还是那帮相信大樱桃值钱的朴实农民。面对挂满枝头的红樱桃,回想起当初发展樱桃园的情景,让我懂得了好事办好实属不易,禁不住由衷地发出几多感叹!
这座小山名叫金山。据说岭土里含金,却从不见有人靠淘金吃饭。倒是一些锲而不舍以樱桃为业的农户在树上淘到了金子,使其名副其实。因这里产的大樱桃又红又甜没任何污染,才使“金山樱桃”在我工作生活的城市里金光闪闪。
作者 王友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