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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菜园
2010年07月21日 

娘的菜园是人民公社时俺家村北池塘边的自留地。

在“斗私批修”的年代,自留园也属不可多说的话题。那时公社的大喇叭小广播,生产队的大会小会大讲特讲的是“到处莺歌燕舞,形势一片大好”。尽管生产队大田里的庄稼每年只有几百斤收成,可每次向上汇报总是说“丰收在望”。表面上,人人也都不停的唱着“一大二公”的赞歌;私下里,老实巴结的农民百姓说起自己的自留园却神采飞扬,津津乐道。到了文革后期,“每日三餐难见粮,靠挖野菜度饥荒”的岁月虽已过去,可吃饱穿暖还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的共产主义生活更是遥远的梦想。在自留地里种点菜,卖点钱,隔三差五解回馋是当时老百姓最现实的生活追求。娘的菜园也和邻居们一样在那时悄悄的诞生啦!

娘的菜园像个“百宝箱”。在不到半亩的自留地上,栽种着琳琅满目的蔬菜瓜果。一年四季种的有茄子、辣椒、黄瓜、西红柿,有葱姜芫荽、菠菜、蒜,有全家人一冬吃的萝卜、冬瓜、大白菜,还有姐弟们最爱吃的甜瓜“蜜糖罐”……

每年一出正月,娘就开始收拾她的“宝贝”菜园。姐弟们帮着娘先把自家猪圈里的猪粪和房前屋后堆积的土杂肥一挑一担的运到园子里,然后一镢一锨的将这些纯有机肥料均匀的洒遍菜地的每一个角落,把冬耕的坷垃地耧碎耙平。待麦苗返青,小草拱芽,山野里呈现出“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景象时,娘才带上全家人将已粉化的墒地调成大小不等的块块畦田。谷雨时节,生产队里一边忙着给大田里拔节的小麦施肥浇水中耕除草,一边集中往水稻秧板田里落谷育秧,上上下下已是一片春忙的景象。这时候娘的菜地里也早已插空种满了嫩绿的瓜菜幼苗。

记得那时候,农民百姓已感到干多干少干好干孬一个样的“大锅饭”吃着不香,完成生产队的派活已属“例行公事”。尽管当时科学的农业“八字”(土肥水种密保管工)方针连普通百姓也耳熟能详,但一年两季生产队长还是只能拿碗量着按人头给每家老小分那点少的可怜的口粮。在那种形势下,农民百姓不准做生意,无缘进工厂,要养家糊口就只能在自留地上使劲做点文章。当时我家的境遇和全村老少爷们别无两样。记得白天集体大田的农活一收工,爹娘和村里下地挣工分的劳力一样,回家的脚步总是那么匆忙。娘似乎不知疲劳,回到家片刻功夫,麻利的给全家做好晚饭,就催着姐弟们尽快“喝汤”(土语:吃晚饭),刚刚放下碗筷,娘就把全家人带到自家的菜园上。在这块小小的阵地上,娘是全家人绝对核心。她一边指挥着父亲培好从池塘到畦田的水垅沟,等着浇水改沟子;一边支使我和弟拿着脸盆铁桶从池塘中不停地往垅沟中提水;一边又带着两个姐姐给板结的菜园松土除草。娘此时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辛勤园丁:一会儿把这棵被风刮倒的菜苗扶正培好,一会儿给那棵疯长的瓜菜打杈摘心,一会儿又借着手电筒的光亮给“麻脸”的菜叶逮虫捏卵,在她心爱的园子里全力倾注着心血和汗水!在一家连着一家的自留园里,几乎每天上演着和我家一样忙碌的情景。一季季的从种到管到收,循环着从春到夏到秋。

种菜既是精细的麻烦活,又是辛苦的体力活。不仅一遍遍的中耕除草灭虫不能丢松,单就不计其数的浇水也让全家一年不得清闲。原来在村上学时,浇水的任务由我和弟弟承担。当姐弟们陆续到公社上学后,菜地浇水只有交给娘和父亲操劳。我和弟弟在家时,三天一小遍,五天一大遍的浇园时常忙到三更半夜。随着脸盆、铁桶的不断挥舞,静静的池水汇集成一股股清流,慢慢渗入干涸的土壤,细细吸入“口渴”的菜根,一丝丝输送到瓜菜的幼果嫩枝,让萎蔫的菜园顿时充满生机,“润物细无声”的诗句在这里猛然又有了新的注解!当清晨看到娇嫩的菜叶上晶莹的露珠时,当感受到从土壤中释放出来的暖洋洋的气息时,当大口呼吸着从多种蔬菜中散发出来的混和清香时,原先的疲劳早已烟消云散。每浇一遍水,我和弟弟都汗流浃背湿透全身,分不清池水还是汗水。坐在池塘边小憩,望着夜空繁星点点,看着萤火虫飞来飞去,听着青蛙鼓起大腮高声鸣叫和蟋蟀青蛉们的声声低吟,每次都泛起对未来美好生活的遐想。当从梦幻中回到现实,眼前刚刚成熟准备采摘上市的“蜜糖罐”甜瓜,已让弟兄俩垂涎欲滴。为了偷着尝口鲜,弟弟和我订立了掩人耳目的攻守同盟。啃一口泛黄的瓜肉脆甜似蜜,吃一个偷摘的梨瓜“馋虫”又出。一会功夫,成熟不多的甜瓜少了大半。面对第二天娘的追问,我和弟弟的回答异口同声:“昨晚菜园遭了小偷”。

人勤地不懒,汗水没白流的!春天里,娘的菜园被旺盛的菠菜、油菜、芫荽遮盖的碧绿;夏日里,茄子、辣椒、西红柿挂满了枝头;秋季里,萝卜、白菜、冬瓜凸显出她们的个头。娘的菜园里曾结出了个近六十斤的大冬瓜,令全村人都好奇的驻足观看,不时的发出啧啧地赞叹!娘的菜园肥足、水勤、精种细作,长出的瓜菜个大质优,不时赢来左邻右舍羡慕的目光。当一只只嫩绿的黄瓜、一枚枚喜庆的西红柿和紫茄子,一个个清脆的大萝卜,一颗颗硕大的“抱头白”装满父亲自行车后的大筐时,娘的脸上总露出灿烂的笑容。每当我家的蔬菜在集市上被抢购一空后,娘就会狠狠心割半斤鲜肉,让全家人解顿馋。半肥半瘦的猪肉烩着新鲜的蔬菜往锅里一炖,半个村子都会飘着诱人的香味,邻居百舍都在问:“谁家又在改善生活?”

娘种菜的年代虽然早已过去,艰难的生活却仍然记忆犹新。每次看到市场上的新鲜蔬菜,娘常说的“葱辣鼻子蒜辣心,辣椒专辣老别筋”的民谣就会在耳边响起!记不清哪位哲人说过:“难忘的记忆往往是真实的过去,记忆元素的汇集,也是一段段历史的写照。”我觉得,娘的菜园也是那段历史河流中一朵闪闪浪花!

作者 王友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