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菜地有一棵枣树，秋风一吹，那枣子犹如乡村晒足了阳光的红脸的汉子，又像姑娘鼓起的涂着紫色口红的性感的嘴唇。枣子红了，又给了母亲念叨远方孩子的借口。母亲常对着那一树枣子如数家珍地把往事简化对村人重复，乡亲一边接过母亲递过的枣子，一边帮着母亲回忆过往的那些片断。

那时家里穷，树上打下来的枣子自家舍不得吃，要挑上集镇上去卖，换点油盐、学费钱，但是馋嘴的孩子变着法子把树上的枣子变成核，父亲曾严厉地对我们说，谁也不许偷摘树上枣子，谁吃，就不给谁交学费。但是，枣子被吃了不少，却从来没有被发现，我们不禁感到庆幸，直到一次母亲弯腰捡起我们洒落地上的枣核，我们才知道不被发现的秘密。

后来，日子渐渐好了，家里再也不缺那卖枣子的几个钱了，枣子红时，便成了我们口中的美味，那甘甜之中带着丝丝酸味，嚼在嘴里，就像把幸福嚼在口中一样。父亲也会摘上一瓢，就着白酒，直喝得脸像枣子一样红才罢休。母亲不喝酒，只是偶尔从瓢中拿起一个小而又些斑点的枣子放在嘴中，慢慢地嚼着。

又是一年枣子红时，我已经考上大学到外地读书去了，看到那些包装精美的枣子一颗颗一粒粒饱满鲜艳，油然而生对家中枣子的思念。

放寒假回家，家中那棵枣树早已落尽叶子，光秃秃的立在寒风中，酝酿着明年的花事，此时，冒着温暖热气的火炉旁，母亲把晒干的枣脯端到我手边。那已干枯的枣子虽失去了往日的丰腴，但是紫色的光泽依然让我垂涎欲滴。我捏起一颗，那红红的枣子灯火一般，温暖着我。调皮的妹妹手里虽然拿着枣子，但好像还有满腹不满，嘟囔着小嘴，说：妈妈都把这些又红又大的枣子摘下，搁在高处，晒成枣干，说是等你回来吃！

如今，又是枣子红时，那满树枣子鲜红欲滴，叶子青绿如水，在风中摇曳，但是母亲却永远离开了，每年这时，我会摘下几枚枣子，放到母亲坟前。母亲很少去吃枣子，但我知道，母亲也非常喜欢吃枣子，只是我从来没有去在意母亲的这个喜好，总是心安理的把母亲摘来的又大又甜的枣子，或者那晒成果脯的枣子填到自己的嘴里，从来没有想到分一点给母亲，只觉得母亲注视我贪婪的吃相就是她最大的幸福。有时候，为了讨母亲喜欢，我故意夸大这种吃相，只是不知道，分一点给母亲，才是最好的做法。如今，当我懂时，却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那遗憾正如那枣树的叶片一样茂盛，像枣子颜色一样深透。

 

作者：李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