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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一束艾蒿
2012年06月25日 

每年的端午时节,我都会去郊外采回大束的艾蒿。不少人采艾蒿是为了辟邪,我倒不太信这一说。在我看来,把艾蒿作为花卉折枝,用以点缀居室气氛倒不错。艾蒿叶有些像菊花叶,正面深绿,背面青色朦胧,像蒙了一层湖塘野泽的雾气;艾蒿配菖蒲,菖蒲叶如孔雀翎子般修长、舒展,与艾蒿扎在一起显得十分谐和而有韵致。按习俗,艾蒿应悬于门楣,但我家是光板铁门,家人说:就把它系在窗棂上吧。这倒也妙:从此窗上多了一抹新绿,一份野意。出于好玩,我将之做了些“艺术”修理:使枝条微斜,使叶子蓬松,看上去更像一捧花束。由是,我家的窗不再是单纯的窗,成了一幅生气盎然、别有情趣的水墨画。窗风吹进来,满屋都是野气清香,味有点涩,夹带着淡淡的药香。

艾蒿几天就失去了鲜活,绿色渐渐褪去,叶子也萎蔫了。我任其留在窗上,主要是懒,反正既不影响视野,也无碍观瞻。后来发现,枯萎的艾蒿其实也并不难看,虽然色已发黄,枝条干瘦,叶子卷曲、低垂,但仍不失为一幅画———一幅风格凄美的图画。我起先以为,只要狂风一起,它便枝折叶尽了;不料,几经风雨,它竟挺住了;历经酷暑寒冬,它反而越发苍劲了:枝条坚硬如竹,叶子已干透,却仍牢牢守在枝上不凋落,非用力扯不下来。未曾想艾蒿的生命力竟如此强劲!是因它曾生长在贫瘠荒寒之地的缘故?

忍不住想起母亲———母亲的品格有点像艾蒿。母亲出生贫寒,父亲故去后,独自抚养我们三兄妹,艰难撑起一个家;她下过农村,多年才得以返城;做过临时工,摆过小摊,生活赋予她种种磨难,她都一一挺了过来。谁也没料到她会得一种致命的疾病,医生束手无策。在那段日子里,她只能坐,不能躺;困极了,靠在床头打个盹,身子一动,又醒了;就这样,二十多个日夜枯坐病床。母亲坚强地硬挺着,不失生的希望,她每天都要洗脸,把头发梳得光光亮亮,尽量给人以鲜活、灿烂,一天也不马虎,直至燃尽生命最后的一点火花。她走时在深夜,不惊扰任何人,就那么从容地躺下,静静地睡着了……

母亲的生日按阳历算恰巧在端午节前后。每年端午节,我采一束艾蒿,系在窗上,闻着那含有药味的野气清香,恍惚间感觉母亲仍在我的身边。艾蒿古时又称“相思草”,得名大约源于《诗经》:“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以之表现深深的怀想之情。端午将至,我的窗户将换上一束新的艾蒿:鲜活的、青枝翠叶的———那是一束有坚韧品格的花,一幅蕴含生命潜能的画。

 

作者:熊亮芬